三尺证道
第一章 翘家子
冬深春浅时节,风凛雪冽,四方天地尽皆被白雪倾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行走在过膝的雪地中间,拉扯出一条长长的坑痕,其中大多衣衫褴褛,有妇人,有老幼,他们脸庞被低寒侵袭,于是呈现出白青色的萧索。
今年的大雪突如其来而又劲头绵延如江水,整整两个月里,大雪未停半刻,整个北地白衣素裹,厚重的积雪压垮了不少房子,因战乱而无处栖居的乞丐不知有多少死在风雪中而又埋于雪尘。
这支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因昨夜暴雪过境而丢了居所,因此结伴向皇城行去,路上碰到些流浪者也一齐纳入了队伍中来。
队伍中有一名十六岁的小乞儿,他的脸被碳灰糊得漆黑,只露了一双带着些许茫然而又暗藏锋芒的眼眸。他头戴笠帽,兼之披着件蓑衣,因此外表看上去像是个渔家少年,只不过蓑衣可挡雪,却难阻风,呼呼北风从蓑衣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乞儿的剑眉皱成了弯月。
沉默的队伍中,少年一深一浅的走着,却听闻天地间忽传来几声呜咽,细碎又渺远。
然而少年知道,声音的距离并不代表实际所隔。
于是他侧身向后,站立在风中,像在等待归人。
大雪依旧满天飘零,旁人一个接一个的从他身边走过,微垂的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也仅仅是这么片刻,后方白茫茫的世界里突然奔袭出五道更加亮白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彻周遭的啼鸣。
队伍被这叫声一惊,纷纷停下来朝身后看去,熙熙攘攘的挪动正好把少年又重新归隐于其中。
在众人面前,五匹通体雪白的灵狐一字排开,前身低伏,明显保持着随时发力的状态,只是不断喷吐的鼻息表明了它们长途星驰的疲劳。
正常发育的灵狐一般有两匹马这么大,但灵狐体态轻盈且四掌宽厚,在雪地中能够踏雪如飞,是十分稀有也相当实用的斥候坐骑。
灵狐的脊背上皆载着身披银铠、手持长戟的士兵,五名兵士面色沉稳如山,他们的目光投射到人群中四处徘徊,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然则雪絮漫天,人群堆叠,又哪能看得出来?
中间的士兵沉默着偏了偏头,于是两侧的人翻身落地,朝人群走去。
少年见状,眉头紧锁,捏住了拳头就想冲出。
也恰在此时,一声闷响无端而来,接着是滚滚雷声在四方天地间炸开,一道黑线划破凛冬白昼,瞬间隔绝了半个天空。
人们还未来得及消化视觉与听觉上的震撼,就讶然惊觉黑线的尽头落在了灵狐跟前。
而那里,停留着一把菜刀。
这把菜刀不知以多快的速度划破了多远的长空,此时正稳稳当当的插在雪地中。
平稳刀身上散发出阵阵热气,周围的积雪迅速消融,露出了其下掩埋的荒土,随之而出的,是一块古旧石碑,石碑上沾染了刚融化的水滴,显得驳杂不堪,不过前后刻着的文字却鲜明无比——
“皇城百里禁!”
领头将士的视线从地上的石碑缓缓移至天际另一端的黑线尽头,最终又看向局促不安的人群。
沉默片刻,他摆摆手,掉头离开,五人小队就像一阵风,转瞬而来,眨眼即逝,仅一会就被风雪掩埋曾来过的痕迹。
呼……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想抓我回去结婚?我陈逸誓死不从!
……
……
大周国祚两千年,这座皇城却已经存在了五千年,到得如今,世人称之三朝古都,整座城池占地广袤,是常规州府的三倍,城中人足有六百万之巨。
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以及发展,皇城四周的城墙已是高十三丈,宽两丈的巍峨奇观。城墙上方箭楼相连,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密切观察着皇城内外。
此时正是傍晚,冬季的夜色早已阴沉如墨,城墙与城门处纷纷燃起火炬,将皇城四周照个通透。
雪势微弱了些,但仍在洋洋洒洒的下着,而在风雪中,陈逸也是第一次真正站在了皇城脚下。
这里是皇城的南门,来自各地的灾民们正在士卒的管控下有序进入城中,为防止灾民聚众动乱,进入城中的灾民被分为五股,分别前往不同的区域。
进了城门只能算是来到皇城的近郊,皇城共有四道围墙,分别将整个城池由内到外划分为皇宫、内城、外城、近郊,而今的灾民安置点就被安排在近郊处。
“躲到这里你总抓不到我了吧。”陈逸念道。
他跟一众灾民正在士卒的带领下前往赈灾营地,往年之中,他也曾见过因雪灾、洪灾、兵灾等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不过此时皇城中的灾民应该多达几十万,如此多数量的灾民放在别的州估计早已引发各种乱象。
也就只有皇城的气度,以及那位老皇爷的手腕能够“吃”下此等数量的灾民了。
陈逸在吏员的安排下领了一件棉衣,又拿了三个包子以及一碗热汤后被带到了一间样式房前。
“你就住这里吧,我再重申一遍进城时说过的纪律,营区内禁止吵架斗殴,有事找管理此地的千户解决,违者逐出皇城,严重者斩立决,明白了吗?”
“明白了。”陈逸颔首。
见状,带路的吏员便转身离开,带着其他人朝别的地方去了。
令行禁止,这样的大周是怎么被……
陈逸摇摇头,走进了样式房内。
样式房由木头打造,是赈灾时最常见的住房样式,房屋极小,只能容纳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物品,这样的设计,一是为了节约土地,增加灾民的收容量,二是为了拆除方便。
“想不到本少爷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啊。”陈逸自嘲一句,躺在了床上。
此时虽在屋内,但温度与外边没有太大的区别,至多是免去了寒风刀割之苦。
陈逸把破蓑衣脱下,穿上刚领的棉衣,又喝了一口热汤,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远游。
为了不娶那个泼皮娘们,他于半月前毅然翘家,当然走之前没忘了从他爹房里拿了一叠银票,于是那老家伙也不知道是气他翘家还是拿了银票,派人不断追踪,差点就把他追上了。
可惜……跑路的时候银票都甩丢了,现在就剩下一张。
陈逸看着手上的银票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又默默塞进了衣服里。
一百两,够本少爷喝几次花酒?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
想到这,陈逸突然精神起来,他从怀中摸索出一块龙形玉佩,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皇觉寺,皇觉寺,明天得去看看。”陈逸喃喃说着。
天下之大,想要躲避那老家伙有很多地方可去,但他仍旧不远千里跑来皇城,除了因为他老爹不敢来此以外,还因为这里是他母亲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重新戴上玉佩,陈逸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起,从足底漫过头顶,浸透四肢百骸,仅仅是这么一瞬间,他体内的寒气不存分毫,整个人的身子暖洋洋的。
奇怪,这玉佩怎么了?
陈逸端详着,却没感受到任何的气机波动传出。
他皱了皱眉,转向房门,沉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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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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