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鲸战记
虎鲸
海的尽头是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海天之际有着清晰的界限,两指宽的浅灰色的云横在那里,像城墙,城墙里海面是蓝色的,很浅很浅的那种,天空也是这种颜色,上面还星星点点的浮着许多灰色中透着紫红的云朵,而城墙外,太阳尽力的隐藏着自己准备伺机而动,但漏出的一缕金光还是将他头顶的天空照的发白,世界也因此有了方向。“小彪,准备下网了!”老爷子在驾驶室探出头来对外面的的少年喊道。少年十一二岁,有着一头浓密而坚硬的黑色短发,在微凉的海风下依旧挺拔,他赤着上身,漏出黝黑的与年龄不符的精瘦肌肉与筋骨,半坐在船舷上,迎着海浪上下起伏,粗布裤管挽着,一只脚吊在船外,正用他那十一二岁好奇的黑亮眼睛看着太阳的方向,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伴着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少年对爷爷的喊话浑然不觉。“小彪,该下网了”爷爷探出头又喊了一声,少年转过头抱歉的傻傻一笑,麻利的从船舷上跳起来,小跑着向堆在甲板上的渔网走去。渔网很重很大的一堆,但少年一边小心的检查着,避免网线间不必要的缠绕,一边将渔网和网板抱起推下海,确保渔网能在水下张开的顺利而舒展,整个过程似乎没用太多力。这是一艘小型木质的机动拖网渔船,浅蓝色的船身和红漆涂就的船底已经被时间所斑驳,船身一周悬挂着防撞的黑色轮胎,像是寒酸的铠甲,改造后加装的拖网设备使的船整体看上去有些突兀,像一个老乞丐带着自己东拼西凑的家伙事儿,整日游荡只为一日温饱。经过短暂的忙碌,拖网已经全部下海,剩下的就是等待,爷爷跟着少年坐回了刚刚的位置,掏出短杆的旱烟袋,压上一锅烟,点燃,舒坦的吐出了一团,散在了海风中。此时太阳已经在城墙上露出了头,圆圆的,黄黄的,并不刺眼,天空和海水也仅亮了一半,云朵也是一半白一半灰的,海风也依旧微凉,但就在一瞬间,太阳发出了刺眼带着温度的光,海天大亮,太阳在爷孙眼前投下一趟金色的光路,笔直的,在海水中凌乱闪烁。少年眯起了眼睛然后又转向爷爷睁开,“爷爷,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上次讲到~哪了~”爷爷在努力回忆。
“讲到咱们解放区刚成立那会儿”少年迫不及待的帮爷爷回忆,“还说有一次危机”。
爷爷慢慢找回了记忆,激动的光在他的眼里闪过,他悠悠的抽着烟,待那闪光逐渐平静后说到,“那时候不叫解放区,那是疫苗出来以后的叫法,不过第一次危机也确实是在那段时间出现的。”烟袋锅子里阴燃的烟草规律的闪着暗红色的光,“开始把我们集中在这的是一小队解放军战士,最大的官姓岳,是个副排长,就是现在的岳区长,听他对我们讲来这里执行营救任务的有好几个连队,目标就是找到幸存的人把他们转移的相对安全的区域,任务艰巨,至少要保证极端情况下1:3的救援,提前选好了集合地点——也就是咱们这里,之前是一个国营棉纺织厂的旧厂址,地处郊区,僻静且方便安置幸存人员,同时靠近大海,便于万不得已时可以从海路转移,但是后来他们连许多战士在执行营救任务过程中牺牲,感染,走散,他也是在部队大量减员后接替上级担起连队领导责任的,即便连里仅剩下八个战士,他们还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这些您之前讲过了”少年抱怨道。
爷爷恍然,捋了捋自己花白坚硬的胡茬,短暂的停顿后,说道,“我们集中到这里的第三天,岳区长,当时我们还叫他岳排长,对挤在破厂房里的我们这300多人说,他们与大部队失去联系了,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大部队,有没有中央,有没有国家。当时大家刚被带到这里,一是大部分人才经历了家破人亡,还没有在悲伤中缓过来,二是刚从生死线上逃下来,恐惧还没有消散,三是周围人的随时可能感染,大家都彼此提防着,所以精神都很紧张,只有每个人的呼吸、低声啜泣、无意识的自言自语揉成的一种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幽幽的回响,格外诡异而安静,但当岳排长说出上面的话后,突然有一声尖锐的哭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随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最后包括岳排长在内大家一起哭,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在厂房里恣意的翻涌着,此起披伏,大家的哭声持续到第二天,才陆续消失,很多人是泪干了,眼肿了,嗓子哑了,才哭不出了。”
“然后呢”少年眼里噙着泪,似乎感受到了故事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然后,再难还要生活啊,岳排长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商量我们这些人往下应该怎么办,当时有三个难题摆在我们面前,一是食物、药品等生活必须品哪里来,二是如何寻求与外部的联系,三是怎么应对我们之中随时可能有人变成感染者。”烟袋锅里的烟快燃尽了,爷爷“吧嗒吧嗒”抓紧吸了两口,烟草的火光频闪,又恢复了生气。“食物和药品这些,我们生产不了,剩下的也都是大家被救的时候,慌慌张张戴在身边的那点东西,这几天也所剩无几了,所以只能冒险去周围的村镇和居民区去搜集,但仅凭他们八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临时招募了一些人,经过简单训练后,和他们一起参与搜集工作,也就是民兵,后来有不少人都是在搜集过程中被民兵们救回来的。”
多云,太阳的失去了刚刚的烈度。少年低下头,若有所思。是的,在他成长过程中,只有爷爷,没见过父母,小时候他曾亲眼见过与自己同为孤儿的玩伴,突然有一天见到被民兵救回的父母,那种快乐到极点的悲伤他永远忘不掉,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解放区是个大家庭,人多嘴杂,爷爷虽然总是跟他说,他的父母只是失踪,但一个故事最终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一个老民兵在一栋居民楼里找到他的时候,他被锁在了卧室里,周围放着提前拆开的各种零食袋和饮用水灌满的10多个奶瓶。他很小,只有差不多2周大,刚刚可以吃东西,老兵看着吸着奶瓶的他,毫不犹豫的将他抱回了解放区,这个老兵也就变成了他爷爷。后来他拿这个故事去问爷爷,才知道他们家浴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个感染者,都用扎带将一只手绑在下水管道上,爷爷说想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母。
“岳排长他们有随身带的无线设备,那时网络和电话都打不通,只能通过无线设备,向外发送这里的人员与位置信息,希望能联系到组织,也希望有更多幸存的人能听到,给他们希望与方向。”
“第三个难题最难,当时只是知道摧毁大脑,感染者才会被消灭,其他部位都不行,而那时大家都有可能变成感染者,尤其是晚上休息的时候,防不胜防,所以只能开始把大家安排的尽量分散,同时设置多个巡逻人员,巡逻人彼此还要互相小心,但随着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方法人手和场地都安排不过来。”
海风越来越大,天边的云彩连成了一片,变浓,最浓处变成了乌云,爷爷目光投过去看了看,然后将烟锅在船舷上磕了磕,烟渣随海风飞到了远处的海里,看了眼少年接着说道“后来也是受你父母的启发,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集中到了几个大厂房里,用粗麻绳将自己固定在墙边,人和人保持安全距离,然后再上床休息。”
“差不多了,该收网了,变天了,今天早点回去。”爷爷说着要起身。
“危机还没讲呢,还有你们取回疫苗的,再讲讲呗”少年意犹未尽的催着爷爷
“取疫苗的事,还早着呢,有了疫苗,很多生活跟现在差不多了,危机你也见过,就是“尸潮”,只不过当时是第一次见,还有就是岳排长把我们惊到了,就像后来你也把我们惊到了,等回头再细说,快,走吧”爷爷起身,催促着少年,少年不情愿的起身略悻悻的跟在了爷爷后面向绞盘走去。
绞盘由柴油机带动,随着“突突突”拖拉机一般的声响,满满的一网鱼被掉了上来,悬在爷孙眼前,少说也有1000斤,对这艘小船来说已算是难得的丰收,船身都被喜悦压的倾向了一边,绞盘转动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像是乞丐饱餐后哼着的小曲,少年抓着被吊起的鱼网一边,毫不费力把拖网牵引至船舱正上方,渔网打开所有的鱼“哗啦”一声瀑布一样倾泻在船舱里,满满当当,溢了出来,甲板各处是“啪啪”打挺的银亮海鱼,爷孙俩沉浸在这丰收的喜悦中,抓紧时间对海货进行着分类归舱,丝毫没有察觉到正在向这艘小船疾驰而来的一副巨大的黑色背鳍。
一声巨响之后,散落在甲板和刚刚被分进船舱的大鱼小鱼在经历短暂的窒息后重新回到了大海里,并飞速的四散而去,碎裂船体大头朝下沉在海水浑浊的蓝色背景下,周围的零星分散的木板木屑,被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搅动着,爷爷从强烈的冲击中,渐渐缓过神来,在翻腾涌动的海面下的努力寻找到茫然无措少年并拉着他向上游去,此时巨大的黑色身影又从远处直直向他们两人游来,爷爷认出那个怪物头部两侧的椭圆白斑,在将少年推向海面的一刹那,少年似乎听到了爷爷最后跟他说“虎鲸!”,少年的恐惧与悲伤都还没来的急浮出空白的大脑,又一道海浪随着怪物扑下的巨尾袭来,将少年卷入海底。
乌云散去,海面只有几块破碎的木板和一片殷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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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2-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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