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已经在街口走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打到车。

　　陪马东明老师来参加国际传染病大会，有人送给老师一张斗牛比赛的门票。但对于一个长期在传染病届浸淫多年的老教授而言，人多的地方总是充满着未知的危险。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职业性疑心病。而且这么热的天，在酒店吹着空调看会议笔录远比在斗牛场被太阳炙烤舒服多了。

　　乔文就这么捡了个便宜，但现在被下午的太阳晒满头大汗的他，觉得这免费的馅饼也不是那么好吃。

　　“还是伊比利亚人懂得享受，这个时间点就该和他们一样，舒舒服服的睡个午觉。”

　　乔文不免的自言自语道，不过他现在所处的是东一区，时间相当于国内的七八点，这个点正是烧烤开始的时间，没人会在此时睡觉的。

　　等乔文好不容易乘车到斗牛场时，里面早已人山人海。照二十四节气来看，今天刚好是入伏，三伏天气的炎热并没有让斗牛场的观众有所减少。

　　乔文的座位还不错，处于背对着太阳的阴面。而此时的阳面也是座无虚席，阳光被棕白相间的围墙反射后，呈现出一种黄金城堡的感觉。乔文看了下时间，距离斗牛开始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可面前的景象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时钟是不是调错时区了。

　　谁说伊比利亚人爱睡午觉不守时的，这不还没到点不都几乎全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点没见斗牛士出来，可能他们几个正在睡午觉。

　　无聊的等待是最漫长的，他有点理解老师为什么把别人送的门票转送给自己了，这么热的天来看这个，简直就是折磨。

　　正在低头刷手机的乔文忽然感觉到周围一阵躁动，接着嘹亮的斗牛士进行曲响起。他抬头看起，有三个队列的人马正在以一种特殊的姿态绕场而行，里面有步行的，还有骑马拿着长毛的，颇有点中世纪骑士的那味。

　　“有意思，还玩cosplay。”

　　乔文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先试着拍了张照片。但等他放大回看时，发现有点不对劲。

　　按照他刚才搜索的资料来看，被放大的这个穿着花花绿绿，带着帽子的应该就是斗牛士。照他的理解，斗牛士都应该是那种气宇轩昂，或者浑身散发着煞气的那种，令人望而生畏。但刚才拍的这个斗牛士，看起来有点精神不振的感觉，昏昏迷迷的，像个病秧子。

　　“该不会还没睡醒吧，等会斗牛的时候睡着了，那就好玩了。”

　　号角响起，将乔文的视线重新拉回了场内。愤怒的公牛不断的被挑逗着，眼前飘动的红色让它感觉到很不舒服，那是对它赤裸裸的挑衅。公牛忍不住的向前冲去，但即将到达时，原先的红色缺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黄色；原先的似乎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在那依旧跳着挑衅的舞蹈。公牛随即转向冲去，但快要到达时，红色又消失不见，眼前只有黄色。倒霉的公牛觉得今天撞邪了，在一个三角地带来回的冲来冲去，逗得上面的双腿怪物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鼓掌欢呼。

　　公牛的体力不停的被消耗着，锋芒的锐气也逐渐被磨灭。披盔戴甲的骑士随后加入斗牛之中，随时准备着将锋利的长矛刺向公牛。刚才的那个病恹恹作为第一组的主斗牛士，此刻身穿红衣，尽自己最大努力阻挡着上下眼皮的闭合。从外面看来，他是稍微的眯着眼睛，加上微微略显弯曲的身形，似乎准备着一种特别的挑逗动作，这动作让人不禁想起了东方的传统武术—醉拳。这是他做为主斗牛士的首战，是否能一战成名全在今天。为此他这几天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早睡早起，只为使自己能有个充沛的体力。但今天自己究竟怎么了？没熬夜，没发烧，也没喝酒，怎么就感觉这么瞌睡呢？要说中暑也不太可能，自己也不感觉口渴。

　　怪了！

　　主斗牛士现在依旧没有丝毫的挑逗动作，就站在哪里昏昏欲睡的样子，好像随时能躺下睡着的样子，让场上的观众不禁一阵喝倒彩。

　　“还真是一战成名了，不过是无用、怯懦的名。我决不允许这样的报道出现，我可以的！”

　　主斗牛士动员全部的肾上腺素，使出全身的力气，梦然的睁开眼睛。此时的公牛已经有些疲惫，牛颈也被长矛刺的鲜血淋漓。主斗牛士大喝一声，扬起红色斗篷，吸引着公牛向他冲来。此刻他感觉喧闹的人群在逐渐消失，周围一片宁静，他只能听到“嘭”“噔”“嘭”的声音。他已无法分辨这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牛蹄撞地的声，只是觉得公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知是自己的神经反射延迟还是其他原因，他感觉时间变得越来越慢，公牛抬蹄奔跑的动作他能看的一清二楚。而那牛头在他眼里变得有点像山那么大，带着两座尖凸凸的山峰，缓缓的向自己撞来。

　　台上的观众纷纷站立起来，有些观众以为这是他独创的绝技，今天准备大饱眼福，但更多的观众看出来不对劲，一起向主斗牛士喊道“快闪开”。

　　主斗牛士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呐喊，举起的手臂也没有放下。公牛果不其然重重的撞向主斗牛士，巨大的撞击力直接将他撞飞出去。主斗牛士的手臂随之放下来，眼睑也不再抵抗，缓缓的闭上，即使此刻断了六根肋骨，那疼痛感也无法传递至大脑，主斗牛士就这样躺在斗牛场地内。然而刚才沉重的撞击感，如同兴奋剂一般刺激着公牛的大脑皮层，让它再次感觉到浑身充满力量，继续朝地上的主斗牛士冲去。旁边的骑士一看不对，当即下马捡起长矛，也不管什么规则流程，直接刺穿了公牛的心脏，又引起了台上观众的一阵惊呼。

　　对多数观众来说，今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斗牛现场，相比原来的舞台表演式的模拟战斗，今天的才算真枪实弹的大战，这势必会被记录在本市的斗牛史上。不过对于乔文而言，或许准确的说对于一个医生而言，他想知道，这个主斗牛士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突然昏倒。

　　剩余的两场斗牛表演被暂停，部分观众开始准备离场。乔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找到了另外一个骑士，然后尝试用英语进行交流，看能否问出点眉目来。

　　骑士听的有些费力，随后慢吞吞的用英语回答道，他现在很疲惫，想回去休息。

　　骑士迈着缓慢的步伐，踉踉跄跄的向休息室走去。乔文感觉不对劲，立马上去进行搀扶。或许有了些许依靠的缘故，骑士终于不再强撑下去，和刚才的主斗牛士一样，如同一滩烂泥一般，顺着乔文的身体，缓缓的躺下去。

　　“喂，起来起来，这不是睡觉的地方！”

　　乔文拍了拍骑士的脸，想拍醒他，但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随后用手轻轻试了试鼻息，呼吸很是均匀，和正常人的深度睡眠一样。又按了下脉搏，也是平稳缓和，与常人无异。此刻休息室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躺下的骑士，随即将其抬走，并礼貌的将乔文请了出去。

　　临到酒店时，乔文接到马东明电话。

　　“阿文，我今晚约了几个朋友吃吃晚饭，不方便带你，晚上你自己解决吧。最好就在酒店，能直接挂账。”

　　“好的老......”

　　还没等乔文说完，马东明直接就挂掉电话。乔文本想和他聊下今天所见奇闻，看来是没机会了。回国的路上也把这茬忘掉，直到两月后，乔文才知道今天发生的怪事，如同蝴蝶扇动翅膀一样，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