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皇帝没有叫祝绝起身,而是久久没说话。
“你说,父皇是不是寿王谋害的?”半晌,皇帝开口,声音中透着刺骨的杀意。
这是要兴师问罪?
祝绝心中当然也怀疑那人,但他如今假扮寿王世子,这种大罪哪敢亲口认下。
“陛下,寿王府绝无此等作为。”
重重的脚步回荡在空旷的宣室中,声声好似敲打在祝绝的心口。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祝绝眼前,突然呼的一声,冰冷的剑脊打在祝绝背上,把他吓得一激灵。
他猛地抬头,只见皇帝容色枯槁,深深的黑眼圈嵌在瘦削的脸上,眼睛通红好像几个日夜没睡,配上那阴沉神色,整个人仿佛挂了一层皮的骷髅。
皇帝怎么这幅样子?祝绝连忙低头以示恭顺。
良久,皇帝冷哼一声:“免礼,坐吧!”
毕竟皇帝心里也清楚,可以给李鸿一个下马威,但不能真的伤他,毕竟他是维持现有和平状态的一枚重要筹码。
“奉茶。”皇帝道。
一名小太监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托盘,他先在祝绝坐的茶台放上一杯,然后往皇帝的御书案走去。
祝绝觉得这个皇帝很不对劲,他眉眼低垂,端起茶盏,准备全神贯注迎接接下来的刁难。
突然,御书案那边传来啪地茶杯碎裂之声。
啊,一声惊叫,小太监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已经倒在地上。
祝绝霍然站起,呼吸几乎停滞。这又是唱的哪出?
“来人!”皇帝怒喝。
一名面白无须的微胖老太监和守门的禁卫军匆匆奔进来。
几名禁卫军把剑架在祝绝的脖子上。
祝绝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不敢动弹。
这关他什么事?
那老太监服饰和其他太监都不同,竟然绣着四爪金龙,可见地位之高。他看了一眼小太监的尸体,好像习以为常,二话不说招招手,让外面的小太监进来收拾。
禁卫见老太监使眼色,把刀从祝绝脖子上拿了下来。
“陛下,您没事吧?”收拾妥当,老太监向皇帝行礼。
“高庆,我有没有说过任何服侍之人不得携带金石之物,这人怎么回事?”
“陛下,是老奴疏忽,近来人手不足,这小子刚从御膳房调过来,许是管事太监没和他说清楚。”
“你这老狗,如果干不了总管太监的差事,那就换别人!”皇帝当着祝绝的面对高庆都毫不客气,脸上厌恶的表情更是掩饰不住。
高庆神色一点未变,仿佛对皇帝的恶意甘之如饴,他点头哈腰道:“陛下若是看不惯老奴,看上哪个太监,老奴这就把他带来,将总管宝印交代给他。”
祝绝皱眉。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实际上,简直在和皇帝在公开叫板。看来皇帝即使换任何一个太监,那也是高庆说了算。
高庆是李珏的宠臣,在为先皇找女人一事上简直是得心应手,因此备受宠爱。连寿王府都知道高庆私底下被唤一声九千岁,如今看来,连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都对他没有什么办法。
“滚出去。”皇帝被激怒,但却并未对高庆的建议置词。
祝绝眼观鼻,鼻观心,仿若老僧入定,其实心跳如鼓。
这个皇帝一定是疯了!
刚才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祝绝只看见小太监的手腕上带了一只简陋的小铜镯子,看起来像是民间用来给小孩儿祈福用的。除此之外,别无它物。难道这就是皇帝所说的金石之物?如果皇帝不是为了在第一天给他下马威,那简直太可怕。
金石之物,难道是怕刺杀吗?
“李鸿,朕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让你们奸计得逞,就死了这条心。”出了这档事,皇帝实在没耐心与李鸿维持体面,阴鸷地说道。
“陛下洪福齐天,定然万寿无疆。”祝绝还能怎么说,若是回答不妥当,这疯皇帝说不定会怎么对付他呢。
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皇帝明里暗里几次警告祝绝不要轻举妄动之后,就打发他去住处。好不容易应付下来,祝绝一走出宣室,就长舒一口气。
“刚才那小太监真的是刺客吗?”章阿栋领着祝绝往住处走时,他忍不住问道。
皇帝竟是连让他住驿馆都不肯,硬把人安排在宫中,以便随时监视。
章阿栋回头看身后几名小太监隔得远,小声道:“哪有那么多刺客?自先帝遇刺后,陛下疑神疑鬼,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再这样下去,只有我们几个老骨头上了。”
祝绝一寻思,问道:“宣室里几乎没有摆设也是这个原因?”
“没错,陛下生怕有人藏匿,连召见大臣都要隔两丈远,非要近身的话陛下必手持宝剑。”
祝绝皱眉,新帝登基还没一个月,这般惊弓之鸟,能熬多久啊?
夜里,小太监的死状始终环绕在祝绝脑中,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外面传来尖锐的叫声,听起来仿若婴儿啼哭,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诡异莫名。
祝绝幼年也是听过这种声音,这是猫叫春。但那时心怀坦荡,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里,不由听得人心血沸腾,烦躁不安。
他实在睡不着打开门,四名禁卫军守在门口,向他行礼。
“宫里怎么让野猫随处乱跑?内务府不管吗?”祝绝问道。
一名侍卫行礼道:“往年也没这么多野猫,今年不知为何,内务府总抓猫,但一到夜里,还是常有叫声,世子可需要点安神香?”
往年没有?祝绝心里一咯噔,这事古怪得很。他瞥了一眼猫叫声来处,那边是皇帝寝殿方向。
“不必了。”祝绝关上门,回到屋中。又拿出寿王给他的那封信看,信上只画了一块花样特异的玉佩。
也不知道寿王要做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玉佩出现,几日后却有一名小太监趁送饭时偷偷塞给他一封不明来信,上面写着:御花园一叙。
信上没有署名,祝绝将信纸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好在皇帝虽然不许他出宫,御花园还是去得的。
此时正是初春,北方天气尚寒,没什么能赏的花卉,到处还是一片肃杀。
祝绝如约来到御花园,却不由愣住了,本以为此地应该没什么人,谁知却好像一片繁忙的景象。
章阿栋看见祝绝,主动上来打招呼,但看起来并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祝绝问道。
“抓猫呢,今年不知怎么回事,野猫多的厉害,怎么抓也抓不完?”章阿栋别有深意的笑道。
约他的人,应该不是章阿栋。